第三点就是国际化。我去美国加速了国际化的进程。
人物周刊:你很早就主动放弃了公司的股份,2005年你的年薪才只有60万,现在你是A股年薪第一高的董事长,1560万,万科的股权激励也在进行,这中间发生了什么?
王石:2005年,我们销售额才120亿,去年1400亿,这首先是规模概念。第二,2005年的ROE(净资产收益率)才多少,现在多少?
我们最好用理性工具来分析一下,逻辑很简单,当时我不觉得我的低,现在我不觉得我的高。从2005年到现在,还没有十年,但实际上万科是走了很大的弯路。在那个时候,经营规模没有万科大、经营能力也没有万科强的老总工资可能拿600万,但他们再也上不去了。为什么?他的规模上不去,黄金时间也过去了,理所当然要减少,而万科一直在增长。
万科现在对高管真正的回报是期权,工资都是小意思。但是万科发期权,既可能得到了上亿的好处,也可能颗粒无收。万科对自己人非常严苛,我们现在的期权和公司业绩、经营的增长是非常密切联系的。
我当时就值那个价。现在带承包性质的,我超过完成多少,给我提成多少,也没说给多。我们去年交税就交了140亿,这样的董事长在美国至少1400万美元。我当年就把股份放弃了,我和团队是共进退的,不能说是给我很高,下面人给很低。我跟郁亮差得不是很大,郁亮和下面差得也不是很大。我们非常坦荡,该交多少税交多少税
所以我非常同意从方法论上来把握万科,这是非常好的一个命题。不要谈大道理,就从方法论是怎么考虑的,为什么这样去做。
人物周刊:你刚才提到跟郁亮的关系,你交往过非常多的中国企业家,我想请你分析下什么时候,中国的企业家能过了权谋这一关,要等到你们这一代人都退去吗?
王石:不知道。关于这方面,我是个另类,我想中国需要一百年?
人物周刊:那就不止是你这一代人过去,连我这一代人也要过去了。
王石:那当然,三代之后吧。第一,要不要改,我觉得需要。第二,更需要时间。所以急是不行的。
人物周刊:说到底还是向西方学习的一个过程。
王石:现代企业制度就是西方的产物。短期来讲,权谋马上见效,但从长远来看是浪费资源。如果要改变文化,就相当不容易了。
王石称,如果没有2008年,去年我也不会处理那么从容。比起2008年,那算什么?不就是红烧肉,说来说去嘛,还有什么?去年那个“红烧肉”,被消费被娱乐,但终究证明你这个人在社会上影响力还在,我接受你们采访本身在增加影响力,而不是在减少。
三、红十字会要对郭美美事件有个交代
人物周刊:如果今天让你给红十字会提建议,你会说什么?
王石:红十字会是官方的,但基本是一个国际的非盈利的NGO组织,和传统的那种完全是官方派生出来的NGO有很大不同。它的作用非常大,它的能量、覆盖率、扮演的角色,是没法取代的,而且还是国际上的联盟。如何取信,很简单,透明度。
人物周刊:5年过去了,似乎改变不大?
王石:现在还要说透明度,再有就是要对郭美美事件有个交代。红十字会的组织系统和能力是没有问题的。如果不用,是中国的损失,这应该是非常明确的。
人物周刊:我们也希望红会采购物品不要比市场贵几倍,也别用到不该用的地方。透明度能解决问题吗?
王石:应该就可以避免了,NGO组织有NGO组织的逻辑。贪污腐化什么社会都有,包括透明国际排前面的挪威、丹麦、芬兰、新加坡,照样有贪污,只不过是程度多少。
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NGO的问题。这是中国从传统、近现代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的问题。给你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,为什么中国的一些企业在国际上容易被攻击,说你有军方背景,如果这家企业是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公司,可能就比较容易来辩解,不透明,就没法说。
如果你的市场是国际化市场,显然成为上市公司是非常重要的。有会计事务所来审核,每年披露报告,甚至有公司专门狙击你、做空,各种考验。为什么万科[简介最新动态]到美国投资非常容易呢,我们不是一个美国上市公司,但我们发B股,虽然B股已经没有什么发展的余地,但是每年都要到香港去路演,每年都要在国际舞台披露信息,每年都要到华尔街和波士顿的老基金去解释,因为他们手头拥有你的B股。
人物周刊:这次雅安地震以后,我们发现,无论是中国企业,还是在中国的外资企业在公益上的表现和汶川相比,差别不大,好像这5年来,中国企业做公益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?
王石:在我看来,改变还是相当大的,应该说比第一次要冷静多了。以万科为例,我们还是200万,没有说马上要改500万、1000万,没有像第一次捐200万弄得灰头土脸。
第二次要比第一次冷静得多,一些外资企业急于马上表态,那是有,总量来说少。尤其从现金来讲,据我了解还没超过10亿吧。
人物周刊:你在书中含蓄地提到有些中国企业的民族主义问题,你们这一代企业家汇聚了几代人的精英,为什么遇到困难时还是会马上想到民族主义?
王石:爱国主义很容易变成民族主义,比较狭隘。没什么不好,但狭隘了就有局限性。中国经济过去一直是封闭的,改革开放,加入WTO,显然仅停留在民族主义上是不够的,必须是国际主义。中国文化有局限性,香港是一个国际港[最新消息价格户型点评],香港上一代的企业家,上至李嘉诚、邵逸夫,基本上他们的公益慈善是局限在中国人身上。就没有国际主义的成分。你如果以全球为市场,慈善公益也应该是全球性的。
人物周刊:所以说,还是时间问题。
王石:对,要过这一关。
人物周刊:你不觉得做好产品才是真正的一个企业的社会责任,而不是说你捐多少钱的问题,尤其是经历了三聚氰胺事件。
王石:有联系,但还是不要混为一谈。企业首先要对产品负责,这和社会责任有联系,但还是要分开谈。无论你企业做得怎么样,做公益总是好的。你不能说企业还有伦理道德问题,就没有资格做公益,还是不要问动机。从技术层面来讲,不要去问道德,不要问你的钱怎么来的。能做善事,有怜悯之心,会反过来影响他的一些决策。
第二点谈到企业的产品责任,这是一个行业的选择问题,他这样做迫不得已,因为这个社会就这样,对不对?万科不行贿,这是个选择。你完全可以有理由说大家都在行贿,行贿成为潜规则,你不行贿怎么存在下去呢,这可以成为一个理由。但对我来讲,这不能成立,我宁可经营不下去。
三聚氰胺当年是一个科学发明,中科院下面的一个三等奖,成本竞争的压力加上市场的需求,突然这样地旺盛,就像挖个坑就能赚钱。换句话来讲,在企业道德上,最起码乳业并不比房地产业的道德更低。
自由市场经济下企业家如何成熟,你不能对他们太苛刻,应该多看他们的闪光点。从社会心理学上来说,人都是一半天使、一半魔鬼,看你往哪方面引导。中国很多时候就用伦理道德来判断,对中国企业家始终是道德批判,工农兵学商,放在最末的位置,骨子里是这样一个东西。
王石称,如果没有2008年,去年我也不会处理那么从容。比起2008年,那算什么?不就是红烧肉,说来说去嘛,还有什么?去年那个“红烧肉”,被消费被娱乐,但终究证明你这个人在社会上影响力还在,我接受你们采访本身在增加影响力,而不是在减少。
四、让农民工进城是最大的改革红利
人物周刊:有政治家提出要让普通老百姓分享到改革的红利,这当然很好,但在中国,会让人担心如何把分享改革红利和培育这个国家的创新精神、企业家精神对接起来?
王石:这不是一个比较关系,你可以理解富人财富太多了,重新分配,你也可以理解为税收太高。
人物周刊:你觉得改革红利应该怎么分享?现在中国出现新的移民潮,你劝大家别移民。
王石:移民是私有财产得不到保护的问题。真正的红利是如何让农民工变成城市人,就以北京为例,如果你现在城里打工的农民工变成北京城市户口,北京城里人一定反对,小孩上北大清华的可能性要小多了,首先他们就不接受,还谈不到企业家,真正的冲突是在这里。
人物周刊:你是指平权吗?
王石:这和平权没关系,和民权有关系。我们知道美国在60年代黑人的民权运动,就是黑人和白人有同等的权利,同等坐车、上学、去餐馆吃饭,这是最基本的,是你作为一个人的权利。在中国何尝不是呢?我们不是黑人和白人,我们是农民和城里人。农民进了城,在城里创业,在城里纳税、创造价值,孩子不能享受一样的上学的待遇,看病时不能一样,这就是非常明确的不平等。一个是一等公民,一个是二等公民。
人物周刊:这是你的中国梦吗?
王石:这不是我的中国梦,这难道是梦吗?我不用做梦,这就是现实。在我来看,首先让农民和城里人一样平等,这个社会真正的进步,才能说上开始。不改的结果你想想,两三亿农民工的后代,他们也回不到农村去。
人物周刊:在你看来,城镇化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?你之前强烈反对造城运动。
王石:我只能说很清楚现在城市里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,这是当务之急。第二个你从方法论上来讲你可以简单算个账,平均下来差不多一个农民工要变成城里人,福利差不多是20万,3亿农民工,这个是天文数字,政府再不缺钱,也是不可能的,但比如说已经在城里打工10年的,正经交税5年以上的,可以先成为城里人,这个是可以做到的,这是渐进的、分批的。
中国农民工,只要看得到希望,他不会对城里人造成那么大的冲击。中国农业税不就一个红头文件解决了吗?你算算收益,不就是500个亿吗?为收这500个亿的投入都不止500亿。
从某种角度来讲,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。讨论没有什么意义,你不如来做好企业,对社会进步才是推动。长江上游的金沙江,两边峭壁上面的一股股潺潺的流水汇聚起来就是滔滔江水,你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
人物周刊:可是你看现在报考公务员成了大学生第一选择,报考人数一年比一年高,这个国家的企业家精神似乎越来越稀缺。
王石:你从经济角度来讲,它是个效率问题。研究日本很有意思,日本也是这样,左-右-左-右(小幅度手势摆动),中国是这样左——右(大幅度手势摆动),幅度要大得多。
从历史角度看,我不相信国进民退会继续下去,因为不符合全球一体化,不符合商业逻辑。我提出的问题是在下轮的国退民进时,企业有没有做好准备。我和很多企业家交换过看法,这是我的看法。国进民退我们的销售额还1400亿,如果国退民进了,你还想怎么着啊?
人物周刊:如果说登珠峰代表了人生的高度,你所理解的人生宽度是什么?
王石:我过去是把登珠峰当成一种理想境界,所以准备三次登珠峰。第一次上去2003年,对我个人意义非常大。2010年第二次,个人理想和环保生态结合起来,做零垃圾排放。当然想着70岁的时候再登一次。
2011年到哈佛之后一年,就决定放弃第三次登珠峰,不是觉得头两次没有意义,而是到哈佛学习,对自己有重新审视重新认识,感觉到在追求知识方面,尤其在东西文化交流上,还需要很多学习,而且挑战完全不亚于登珠峰。学习到什么时候算是有个尽头?在哈佛,除了第五学期,学习之外没有时间,就是公寓到校园。如果要准备第三次登珠峰,保持状态至少每年要登一座8000米的山峰,还得6000米啊4000米啊实施训练。
我权衡了一下,按照现在的学习计划,不能登山。人生有比较的时候,你必须有所放弃。我非常明确学习知识的目的,为了个人修为,同时你要用到生活当中。
我给自己定位是“百战归来再读书”,读书是为了去当老师。中国未来的希望是年轻人,年轻人的希望在教育,但是你看现在教育的现状。我希望和更多年轻人去交流,而不是像泛泛地讲两个小时拍拍屁股就走了那种。
人物周刊:那你想过会用什么样的方式退出公共视线吗?
王石:这本身是个悖论,我退出总经理,一直希望在商业上,郁亮他们扮演我的角色,很多NGO和行业协会希望郁亮来扮演过去我的角色,但从社会世俗来说,都觉得应该是董事长对董事长啊,你怎么弄个CEO.接受你们这样的媒体采访,如果不是朋友安排,我基本是不会接受的,我有退出视线的想法。
去年那个“红烧肉”,被消费被娱乐,但终究证明你这个人在社会上影响力还在,我接受你们采访本身在增加影响力,而不是在减少。
我喜欢拍广告,不是免费的,广告费捐给泰国做儿童先天性心脏病治疗的。
就人生来讲,一定要明确几点:你在社会的影响如果别人能扮演,你最好不要扮演,因为到了这个年龄,年轻人取代老年人,这是逻辑规律。
我在哈佛的学习对这社会是有进步意义的。现在有很多企业家也说想去学,我听了非常高兴,因为我让更多企业家去学习、去掌握方法论,对这个国家和民族是有好处的,所以说你有影响力也没有什么不好。
如果没有2008年,去年我也不会处理那么从容。比起2008年,那算什么?不就是红烧肉,说来说去嘛,还有什么?
人物周刊:是啊,有什么呢?
王石:就是对你的隐私感兴趣嘛。(长时间沉默)我觉得中国现在处于一个特别的时期嘛,千年不遇,简单来讲就是个城市化的过程嘛,你要考虑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的角色。 |